章节目录 第515章 执迷不悟

    文帝不擅长喝酒,更何况还是太上皇这里最烈的酒。

    他已经醉了,虽说还有理智,但是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了。

    太上皇这些话如同重石落入了他的心里,他的思绪愈发的凌乱,与此同时,还有一种羞愧感。

    他这太平盛世是太上皇亲征大漠换来的。

    太上皇当初都敢打仗,为什么轮到他这里,他却什么都不敢了?反而束手束脚的。

    他真的是……畏惧了吗?

    后来,太上皇没让文帝继续喝了,他却自己灌起酒来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老七。

    为什么老七就哪里都好呢?

    如果是老七是这个皇帝,他今天会如何做?

    但这个答案他是注定不会知道了,因为老七现在恨他。

    老七多智近妖,他不会不知道他把谢蓁派送到沙城去治疗鼠疫的目的。

    老七什么都知道。

    他被自己的儿子和老子都看得透透的,他却看不透自己的儿子。

    文帝喝得酩酊大醉,回御书房都做不到了,还是太上皇让太监叫来了软轿把文帝送回去的。

    文帝瘫软在软轿上,气喘吁吁的,满身都是浓重的酒气,再没有丝毫往日帝皇的威严和尊贵。

    他现在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郁郁不得志的中年男人。

    他说是皇帝,但是他拥有的却很少,他失去的远远比得到的要多。

    文帝被酒精折磨得头痛欲裂,也许是酒喝多了,喉咙那里尽是灼烧的痛楚,连吞咽口水都很疼。

    初春的夜风轻柔的吹来,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

    他的面容在阴影里模模糊糊的,隐约可见他的眼角有些湿润的水痕。

    父皇还是看不起他的。

    说什么酒壮人胆,是觉得他这个皇帝当得太窝囊了,怕这个怕那个的,说他没志气吧。

    他可能古往今来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了。

    老七怎么就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呢?

    他这个老子居然还不如自己的儿子……

    好。

    他父皇既然觉得他没志气,那他这一次,偏偏就要让端王驻守在沙城,这一战。

    一定是不可避免的。

    那就打吧。

    先发制人,也总好过被敌人制衡。

    他要证明给他的父皇看,他志在天下,老七能做的,他也能做的。

    他不可能比不上自己的儿子。

    或许老七是最适合当储君位置的人,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老七优秀,出类拔萃,但是这也抵不过老六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老六是他最爱的人,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

    只要老六不是一个废物,他都可以把大周的江山留给他。

    文帝靠在枕头上,软轿摇摇晃晃的,他忽然很难受,痛苦地喘息着。

    盈盈。

    你看到了吗?

    朕对你的真心,天可明鉴。

    朕把最好的一切都留给了我们的儿子。

    你看到了吗?

    你高兴吗?

    文帝这么想着,心口的疼却怎么也遏制不了。

    他坐拥天下,享受的却也是无边的孤单。

    再也无人……在深夜里为他留一盏灯,只为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曾几何时啊。

    他最爱的女人,曾经为他燃尽一夜灯火。

    可他却为了权利,利益,终究舍弃了她。

    如南宫诀所说,文帝自认为把皇位给他,这就是对杜贵妃最好的补偿,这才能表现出文帝对一个死人的真爱。

    但这不是爱,这只是他的那点可怜的愧疚在作祟而已。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深入骨髓,怎么还能碰其他的女人?怎么还可以让孩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

    所以啊,不管文帝如何为南宫诀考虑,如何为他好,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文帝。

    他还会认为文帝是在演戏。

    演一场,情深入骨的戏。

    只可惜,这场戏的主角,一个已死,谁来陪他入戏呢?

    他不会。

    顾怀生亲自去青州传圣旨,南宫诀自然也收到了密信。

    他看完密信,心底陡然升腾起一股狂怒。

    他父皇是疯了吗?

    沙城有鼠疫,派哪个大夫去不好?为什么非要谢蓁一介女流前去?

    他父皇……到底想做什么?

    南宫诀没有发现,他的心会很紧张,会因为谢蓁涉险而愤怒。

    比起沙城鼠疫爆发,那些无辜的百姓会死。

    他更担心的,是谢蓁会感染鼠疫!

    他居然……会有那么一些些的在乎谢蓁,居然会……不想带谢蓁去沙城。

    他也说不清楚,这一股不舍是什么存在于他的心里的,但是。

    他看完这封信的时候,他心中没有高兴,没有半分欢喜,有的只是愤怒和担忧。

    谢蓁不能去啊。

    随影看着脸色阴沉而愤怒的南宫诀,心里一个咯噔。

    他忍不住道:“王爷,您可不能违背皇上的圣旨。”

    “现在朝中的很多人已经对王爷您不满了,您必须按照皇上的密信所吩咐,带着七王妃去沙城解决鼠疫。”

    南宫诀的意识有片刻的恍惚,他眼神一冷,手指尖一用力,便撕碎了密信。

    他眼神冷厉如刀,“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要违背他的旨意了?”

    这可把随影问倒了。

    随影嘴唇张阖,一脸无奈道:’王爷,这还需要属下说吗?自从您看了密信之后,脸色的表情就很吓人。我知道您不想让七王妃去涉险,但是现在可以去解决鼠疫的人,只有她。”

    南宫诀忽然转头,目不转晴的盯着随影。

    随影的嘴唇一张一阖的,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碾压过他的脑海。

    有一瞬间。

    他脑海里闪过了谢蓁清丽英气的面庞。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无法忘记这一刻心口掀起的那一丝悸动。

    心口,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拂过,温温柔柔的。

    恍如,荒漠里开出了一支绿芽。

    他注意到了随影的问题。

    他不想让谢蓁去涉险吗?

    他不想吗?

    他有那么说过吗?他表现得很明显吗?

    为什么连随影都看出来了?

    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他不想……谢蓁有任何的危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直困扰南宫诀的问题像是在突然之间找到了答案。

    他幡然醒悟。

    整个人的神智也变得清明。

    原来。

    他真的是不想让谢蓁去涉险的。

    不管是鼠疫,还是……

    雪山上的险境。

    他找到了自己出手救谢蓁的理由。

    那就是他不想要她出事,他在担心她。

    可是……

    他为什么要担心谢蓁。

    为什么要任由这样奇怪而陌生的情绪来主导自己……

    他不应该变得这么陌生的。

    他本来就不该对谢蓁心软的,他怎么可以心软呢?

    他不能。

    南宫诀的面色逐渐沉静,他垂在腰身一侧的手指却攥紧成了拳头。

    他的呼吸很平缓,甚至可以说是缓慢,沉重。

    随影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也不再说话了,低着头站在一边。

    他是少主最亲近的人,他知道少主在想什么。

    所以……

    少主如果真的对七王妃有什么想法,他……还在想,他要不要劝少主不要继续执迷不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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