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9.

    沈林欢就算开车都很认真, 目光专注看路,有种一种不动声色的内敛和沉稳。

    “法务部出了点问题,我们可能要和安锐打官司, 对方在搞舆论战,我们的公关反应慢了一步。新城东区的招标似乎也出了岔子, 新冒出来一个天星建设,是个新公司,招标书比我们漂亮。还有海州岛项目……”

    这些都只是周末发生的事,几个部门已经回去加班了。

    对于整个集团这艘巨轮来说,几颗螺丝钉出了问题,并不影响大局,但沈林欢特意跟陆尧提了一下, 他转瞬便明白了。

    新城东区的招标案,是风臣建设接下来的重头戏,海州岛和沙港项目落地, 连接的东城那块儿,是块儿宝地,他们做联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很有经验, 新城这块儿拿下,是非常势在必得的。

    陆尧蹙眉片刻,收起了旖旎心思,“新城这块儿, 除了风臣, 谁也吃不下,要是有人动这心思,八成是来搅局的。”

    沈林欢余光瞧他一眼, 他很少情绪外露,话少,不多说什么,琢磨什么也都在心里,是以总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这会儿倒是对她不防备,沈林欢沉吟片刻,话说得更明白些,“你和我结婚,不是明智的选择。”

    这些天在公司,她越发能体会到,局势因为他的联姻对象,而更加动荡了,人心浮动,不少猎头闻风而动,离职率猛增,人员流动很正常。之前还不明显,上周一个刚毕业的海龟斯坦福博士付了三倍违约金也要走,才让人事那里正视这件事,做了汇总报告。

    说到底,根出在陆尧这儿,他这个集团总裁的位置,坐得不甚让人信服。

    陆尧觑她一眼,冷哼了声,“提上裤子不认人啊你?刚从床上下来,你就提醒我不该跟你结婚?”

    沈林欢被她说得一噎,冷淡的面容有一丝裂痕,她轻皱眉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只是就事论事。但大概刚在梦里说过离婚,难免戳他。

    “你就是那个意思,提这个有用吗?还是你说完婚姻能撤销?你昨晚才答应我什么?嗯?”他极度不爽,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发脾气,舌尖轻扫牙齿,压下声音,“我有分寸,不用你操心这个。”

    沈林欢很能正视自己错误,她说的确实没错,陆尧选她做联姻对象,对他来说,还不如不结婚,无论是和陆家交好的崔家还是李家,任何选一个联姻,都会让他如虎添翼,不知道他会联姻谁,反而忌惮。

    知道他娶了沈家的女儿,摆明了就是和李家崔家以及其他任何有可能联姻的,就再没可能了。

    陆尧怎么会不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沈林欢:“抱歉,我意思是,你还要应付沈家。”沈伯瑾果然已经把心思打在金明山了,海洲岛项目他是铁了心想要掺一脚了。他现在真的是腹背受敌,到处都是烂摊子。

    陆尧压不住脾气的反应对比她这张自始至终古井无波的姿态,顿觉自己可笑。

    她比沈家难应付多了。

    沈林欢却是看着前方,轻轻阖了下眼,“如果你信得过,沈家我自己应付。”不想多给他添乱。

    陆尧静视她片刻,觉得她心思也挺难揣测的。

    沈林欢在工作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听过别人说:心细如发,细致入微,那双眼极毒,任何琐碎都逃不过她的眼。不动声色,手腕却很毒辣,谁小瞧她,那可真是自找苦吃。

    偏偏对情感迟钝,交朋友都困难。

    她并非不讨喜,只是能力太强,感情太淡,距离感过盛,让人不敢亲近。

    可其实你非要去和她交朋友,若非图谋不轨,她反而又不会拒绝人。

    你非要和她亲近,她也就接受了。

    陆尧坦然了,回神说:“行啊!”

    快到公司的时候,她突然叫他,“陆尧?”

    他回头,“嗯?”

    “我答应你的,会做到。”

    陆尧挑眉,“好。”

    他以为她只是在说昨晚。

    沈林欢在说沈家。

    -

    沈林欢和陆尧一同进的公司,周一有例会,上午各个部门都绷着皮,这个点,总裁办的人更忙。

    他们会赶在陆总进公司前,把积压了一个周末的工作汇总成一份三分钟内的口述报告,等着陆总从专梯上来。

    但今天陆尧没有走专梯,他跟着沈林欢一起走员工电梯。

    电梯不时开合,人员上上下下,看到陆尧都跟见鬼了一样。

    “陆……陆总好,沈助好。”

    沈林欢职位已经走好流程了,正因为如此,两个人走在一块儿丝毫也不稀奇。

    程凛以前几乎就寸步不离地跟着陆尧,替他解决生活工作大小事宜。

    大家只当陆总体恤民生,很快公司的大群里就传开了。

    茶水间的早间八卦时间,也都是陆总提早进公司还走员工电梯的事。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上次首席财政官被撤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前奏,突然整个公司风声鹤唳,然后惊动上头,突然召开董事会……”

    “陆总这种人简直可怕,年纪轻轻,跟个冷面阎罗似的。”

    “做事也不按常理出牌。”

    “不够厉害,陆董会把集团交给他?”

    “他当时进公司,多少人笑话。说陆董年纪大了,眼盲心瞎,捧自己孙子未免也太没章程了,分公司历练不到一年就给提上来了。”

    “一群老将欺负他一个啊!太惨了。”

    ……

    那段时间,沈林欢不在,所以也无从猜测,陆尧是如何的雷霆手段。

    只是光听就知道,他处理这些,挺利落的。

    但公司派系复杂,陆董年纪大了,加上好多都是跟他一起打拼的元老,情分在,没办法下狠手。陆尧的叔伯们不是去搞学术了,就是没什么斗志。

    于是一狠心,把行事硬派激进的陆尧提上来了。

    不至于烂摊子,尾大不掉却是真的。

    年轻领导者,大刀阔斧地改革,必然遭受无穷的阻力。

    陆尧大学毕业后又去国外继续读书,在海外分部实习历练,大家对这位小公子的了解不多,只知道读书很厉害,回国后在俞城分公司做了一年,成绩亮眼,但远不至于服众。

    突然调到总部,直接坐上执行总裁的位置,下头几个大部门的老总,全是老狐狸,哪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甚至觉得能拿捏他,最初只表面对他和和气气,背地里做事对他很不客气。

    但因为不太了解,到底是低估他了。

    陆尧能在集团立住,是很不容易的。

    只是结了个婚,一些人又开始借题发挥了。

    搞得好多人对他不信任,有些人明面上不说,都在暗自观望,考虑要不要跳槽。怕风臣慢慢衰败下去。

    -

    一大早他蹭了老婆的车,心情正好。

    就算是员工电梯慢腾腾,他也比以往去公司要早。

    总裁办那里慌里慌张不甚明确的汇报他也没计较,只说整理一下,发一份书面报告给他。

    可惜情绪没好片刻,就有人来找晦气。

    负责海外项目对接的陈总领着四五个人进来陆尧的办公室。

    他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哦?你们要辞职?”

    沈林欢端了个托盘进来,冒着热气的玻璃杯挨个儿落在几个人面前。

    陈总看到她,眼神上下一打量,似是轻嗤了声,“小陆总还年轻,心思还是要多放在工作上。助理还是换个男的好,女的不顶事,还惹眼。”

    这位陈总的之前的秘书,也是前凸后翘美艳大美人,五官浓艳,陈总把人睡了,惹得秘书趾高气昂,作威作福,甚至有人目睹陈总公然在办公室和秘书**,门都不关。

    陆尧让人事寻了个由头把秘书开了,陈总记恨他到现在。是以这话也就显得讽刺了。意思是: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员工私底下,也会叫他小陆总,只是为了区别以前的陆总,但当着他面叫,多少带着不尊重的意思。

    陆尧把眼镜戴了起来,无框的眼镜,框条极细,镜腿像根线,飞入鬓边。

    镜片下的眼睛显得凉薄,以及多了几分不耐烦。

    却没话,若有似无打量着这些人,像在拿乔,不动声色地让人浮躁,摸不准他的想法。

    海外项目最近收缩,陈总手里闲,想分东城新区一杯羹,陆尧却把这事交给了一个新人全权负责,丝毫不顾他多番暗示。这会儿就来辞职威胁。

    沈林欢神色一如既往的漠然,好似那话丝毫没入耳一样,态度恭敬地把茶放下,欲提起托盘起身的时候,陈总见陆尧久久没吭声,有些浮躁地把手里文件夹往桌子上一顿。

    手上没个轻重,碰翻了茶杯,热气蒸腾的水泼过来,沈林欢躲了下,依旧烫到了手背。

    她一顿,眉毛轻蹙。

    陆尧脸色顿时阴沉一片,豁然起身过来,抓住沈林欢的手臂,水已经不是特别烫了,没有烫出水泡,只是一大片红。

    她皮肤白,那红醒目得很。

    陈总没眼色,他自己腿上也撒了,一边耸着裤子,一边骂骂咧咧地说:“毛手毛脚的,会干什么?”

    陆尧只是扯着他往卫生间去,把她手放在水龙头下,一直冲。

    沈林欢却丝毫不关心自己的手,只是趁机提醒他,“高主管一直没说话,眼神游离,之前听说他家境挺一般的。”

    应该是被陈总逼着来的。

    陆尧狠狠捏了下她手腕,伏在她耳边咬牙切齿说,“你工作狂?”

    沈林欢皱眉,有些着急,陈总走了不打紧,一个部门全辞职,这摆明了摆谱逼他就范呢!

    陆尧腾出一只手拍她脸,没头没脑说:“你撒个娇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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